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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章 博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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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章 博弈

沈瓔是當今貴妃劉氏之女。

沈瓔性子活潑,每每見到皇帝,便一口一個“父皇”地喚,小姑娘嬌滴滴的嗓音,讓人聽了心都化去,又生得軟糯嬌憨。皇帝除了大皇子沈珩之外,還尤其寵愛沈瓔。

愛屋及烏,連帶著劉貴妃也極為寵愛,生生從當年一個昭儀提拔成了貴妃。

但烏春記得,沈瓔的結局並不怎麽美好。

因為小公主喜歡上了禁軍首領蕭懷文。

不光如此,還和蕭懷文有了私情。被底下不知道哪個下人捅上去,害得皇帝龍顏大怒,本來是要砍蕭懷文的頭,結果小公主以死相逼,皇帝只好免了蕭懷文的職,把沈瓔指到偏遠的番邦小國和親。

沈瓔和皇帝賭氣,死活不願,最後以死明志,撞死在麗姝宮的房柱前。

好像越是被保護得好的人,越容易犯糊塗,做出些傻事、錯事。

蕭懷文最後似乎……殉情了。

烏春上輩子和沈瓔有過一段交情,但也就是點頭寒暄之交,算不得什麽手帕交,自然也沒必要救沈瓔,沈瓔一個公主,在朝中也談不上權力。

對她要緊的是蕭懷文。

若是……能通過和沈瓔的關系,讓蕭懷文幫襯她一二,疏通出宮的諸事宜,再幫襯著籌備出宮之後的車馬、去處,那麽事情便容易得多了。

要想得人助己,需得具備旁人肯幫自己的價值。

烏春搭著驚蓮的手臂從水中站起,水珠沿著美好的曲線淌落,一邊著衣裳,一邊對驚蓮道:“驚蓮,你去拿些銀子打點幾個太監,要他們往承興宮侍奉的同僚那裏探探口風,就問……近日可曾有什麽不相幹的人進承興宮。再提點他們,仔細他們主子最近身邊出現的任何人。”

承興宮?那不是劉貴妃的住處嗎?

驚蓮心裏疑惑,但自知主子有自己的考量,風寒過後竟是比從前有主見得多了,便不多話,應了聲“是”。

……

毓寧宮的下人都覺得,三殿下這幾日雖然受了聖上的賞賜,臉色卻並不怎麽好。

並非因為這一趟回來,身上帶了傷。

似乎有厚重的陰雲籠罩在毓寧宮,壓得人大氣都不敢出。

過了七日後,沈綏喚烏春到宣陽殿去。

是夜,冬雪未消,寒星如灑,宣陽殿內屏退了下人,只有書房點著一豆燈火,窗戶紙上映出橘黃暖光。

燈後人的垂眼看書卷,半邊側臉模糊在朦朧燈光中。

聽聞動靜,並不擡眼,待到烏春走到他面前,才擱下書卷,掀起眼簾,“過來。”

烏春來之前其實做好了準備,見他現下眸色淡漠,旁邊還放了把椅子,她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,便走向那椅子,臨到的時候,卻被沈綏一把抓住了手,往裏一帶。

她坐到他的腿上。

男人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冷香,衣下的肌肉緊實起伏。

“你……要做什麽?”烏春不自覺身子向後傾去,他的手掌住她的背,將她帶回來。

兩人的吐息剎那間交在一起。

“我找人問過了,上次……”沈綏開口,嗓音像是玉珠子被雪水浸過般冷清,“你壓根沒來癸水。”

他又靜又漠,黑眸倒映著閃爍的燈火,映襯著眼尾的紅痣,像是民間傳說中夜裏食人的精怪。

此人令人生畏就畏在,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。

烏春腳底陡然升上來一股涼意,“上一次我的確不願伺候你,找了托辭。你既然知曉了,現下找我來宣陽殿,要做什麽?”

沈綏的視線落在攤開的書卷上,這是一卷經文,角落上寫著“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的字樣。

他靜靜地瞧著經文,然後探向烏春的裙擺,烏春反應過來,猛然攥住他的手臂,她緊緊抿唇,死命地搖頭,“別,別這樣……”

他漠然地看著她,視若無睹,“你既然如此膽大,欺瞞於我,又怎麽會怕這?”他進而湊近她的耳,呢喃道,“只許你犯錯,卻不許我罰你?”

……

兩刻後,宣陽殿的大門打開,沈綏用一塊帕子一根根擦拭著手指,身形筆直地立在門口,雪夜裏,他顯得光風霽月。

而烏春,鬢發淩亂,眼尾似乎染了層胭脂,眸中水意盈盈。

沈綏喚了下人來,將烏春扶出去。

那本經文從案幾的正中央,不知怎麽到了角落,但完好無損,上面聖潔的清心經文一塵不染。

……

烏春回到逢春殿,沐浴的時候,死死咬著牙。

上一世覺得沈綏有時候對她是有些愛意的,她對他憐憫又愛慕,才會渾渾噩噩地度日,連成為他掌中玩物都不自察。

她習慣了他對她的一切方式。

她滿心天真地以為,他總有一日也會待她好的。

這一世,不能同上一世一樣!

不能和沈綏硬碰硬,否則吃虧的還是她自己,明裏暗裏拿話刺他倒罷了。沈綏此人心思難測,恐怕對於她最在意的,還是那件事。

烏春當年的和親對象是沈珩。

但是由於在來大梁帝都的路上,被歹人下了迷藥,恰巧碰見在外查案的沈綏。而沈綏也被人下了迷藥,兩人陰差陽錯,一夜春風。皇帝只好改了聖意,烏春自然而然嫁給了沈綏。

幕後之人被查出來,是素來與沈珩不對付的,在朝中能說上幾句話的顧尚書。之後顧尚書被革了職,遷往偏遠的青州流放。

表面上看,是因為顧尚書家裏的嫡女在後宮為妃,曾經落了胎,再沒有過皇嗣,因而對年少有為的大皇子心生忌恨,暗中下手。

但仔細想來,顧尚書一把年紀了,用女人做這上不得臺面的事,實在是有損清名,稍有不慎便晚節不保。

又怎麽會是他做的?

倒是沈綏本人,疑點頗多。只是眾人找不到證據,也沒法攻訐他。

前世烏春不願意去想,也一心天真地以為,沈綏也是受害者。

死過一回了,再看,卻是洞若觀火。

沈綏這樣的人,將來要做皇帝的,會放著南疆國當隱患嗎?什麽東西都是只有自己捏著才放心,是以她這個南疆和親公主,也最好是他的皇子妃。

至於前世沈綏宮變為何沒顧上她,烏春也就不得而知了。

烏春喚了驚蓮來,交代幾句話。驚蓮一邊聽著,一邊詫異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開了口:“殿下,您最近這是怎麽了?恕奴婢直言,奴婢真是捉摸不透您。”

烏春笑道:“惡心惡心沈綏罷了。”

“可是您不是素來敬愛三殿下嗎?為何要如此?”

烏春抿一口茶,“那你倒是說說,為什麽他把我當個玩物,我卻不能讓他心裏不舒坦?”

驚蓮低下頭,“奴婢知道了。您真是變了許多。”

……

沈綏在次日收到了一封信,辨認不出是誰的字跡,也沒有落款,信上說,在他不在宮中的時日,三皇子妃和大殿下偶有往來,三皇子妃還為大殿下送了生辰禮,連賬目都列了出來。

宮中隔墻有耳,主子們做點什麽事,底下人一傳十十傳百,一下便能傳個遍,不知是誰有心討好他,把這件事寫了信偷偷交到他手邊。

沈綏的臉色自然不好看,沒有侍奉的太監敢離他離得近,去對了賬目,當真是從他毓寧宮出的,進到了沈珩那裏。

在當晚,便找到了烏春。

沈綏嘴角噙著一絲笑,“本宮的皇子妃,是覺得這毓寧宮呆不下去了,想要走,是嗎?”

烏春一臉坦然,疑道:“我不知你在說什麽。”

那封信上寫的內容有的屬實,有的被誇大。

前世沈綏在外的幾個月內,她的確送了沈珩生辰禮,但不是以她的名義送的,是以沈綏的名義送的,也和沈珩從來沒有來往。

他們關系尷尬,該避嫌。烏春前世乖巧謹慎,自是不敢同沈珩多接觸。

沈綏冷道:“你嫁給了我,卻和沈珩來往,十月初還將宮裏的東西送了出去,尋常哥哥和弟妹倒也罷了,你和他……”

“我的夫君本該是他,而不是你。”烏春輕飄飄道,絲毫不把沈綏放在心上似的,“送個生辰禮罷了,又沒做些別的。”

沈綏目光反而漸漸地平靜下來,“本宮不知你知曉了什麽,但你我二人已做了半年夫妻,便是你將真相說出去,沈珩會要你嗎?且不說沈珩,除了本宮這裏,你還有容身之處嗎?”

看得人後背發涼。

烏春捏緊袖中的手,“沈綏,分明是你錯了,我卻怨不得你,你憑什麽如此強勢?!”

沈綏沈默不言,走過去,一彎腰將烏春打橫抱起。

烏春錘他,“你放開我!”

沈綏將她扔上床榻,錦被猛地凹陷下去,又彈起來,彈得烏春胸腔一震,沈綏俯身抵住她,眸色沈了下去,“就算本宮奪人之妻,就算你心有怨懟,也由不得你。你且記著,現在你的夫君是本宮,往後也是,本宮只要在一日,你就一日是本宮的正妃。”

可是他分明對她,沒有什麽愛意……

又憑什麽將她禁錮在掌心!

沈綏把她當什麽?

當爭權奪利的工具,當掌上的玩物。

烏春渾身顫抖,一雙眼恨恨地盯著沈綏,他靠過來的時候,她猛的一口咬在他的臉頰,那完美如雕刻而出的臉,便多了一圈牙印。

她咬得很,血珠子便滲出來,血腥味也在口中彌漫。

脖頸上立刻傳來令人窒息的力量!

有力的大手之下,她的脖頸脆弱不堪,似乎只消他輕輕用力便能捏碎!

那昭天塔上死亡的恐懼再一次如荊棘將烏春緊緊纏繞,烏春的身子蜷縮起來,雙手抓著沈綏的手腕,渾身都不住顫抖,像是有一根根針紮在身上每一寸,安寧不得。

沈綏的手忽然一松,眼底裏方才因著她咬人而湧起的戾氣竟漸漸散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烏春趁機縮到角落裏,淚霎時湧了出來,“離我遠些!”

沈綏覺得有些莫名,也沒了興致,摔門而出,臉上的血珠子滴下來,將白色衣襟上印了幾朵紅梅。

沈綏很少在烏春這裏徹夜留宿。

上一世如此,這一世也不例外。

……

沈綏回到了宣陽殿,直接來到了後院,院墻角落籠在陰影中。

從陰影中走出一個黑衣人,跪在沈綏面前。

沈綏道:“近來陳氏那邊如何?”

“陳皇後懷胎五月,脈象平穩,國舅陳山因為輔助刑部辦案,受到聖上嘉獎,近來風光無量。”

沈綏冷笑一聲,“陳玉若是此時落了胎,只怕要遭不少罪。”

“是否殺陳玉?”

枯枝上的寒鴉陡然驚醒,撲棱著翅膀飛走了。

月華如練,照亮沈綏血跡斑斑的一張臉,他緩緩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。

“皇胎勿留,讓她活著。最好也撼一撼劉氏,她這貴妃當得太久。”

“是。”

黑衣人起身欲翻墻而出,卻瞥見了沈綏臉上的牙印,頓了片刻,“您……”

沈綏冷冷乜他一眼。

黑衣人迅速低下頭,“屬下多言。”而後幾步翻躍,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
沈綏揉了揉眉心,回到寢殿對著銅鏡,看自己臉上的鮮血,只覺得心裏戾氣橫生,沒來由的煩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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